潮汐站在门口瞪大了眼，一时愣住了。

好在乔伊是陪着他一起上来的，见状立刻体贴接过了他手里的饼干盘子，又以眼神询问是否还要进去。

潮汐这才定了定神，抬手敲了敲门。

门禸 的交谈声顿了顿，很快，林霜响便开口道：进来。

林霜响看了顾晏之一眼，后者依旧冷冷清清，丝毫不像是故意的样子。

然而潮汐上楼的时候林霜响就已经有所察觉了，顾晏之明显也听到了脚步声，分明就是有意将这件事泄露给潮汐听，给两人一个解开心结的契机。

林霜响在心里叹了口气，明白顾晏之没有恶意，到底还是妥协了。

她原本并不想让潮汐担心

但，如果什么都不告诉他，潮汐也一样会担心。

甚至除了担心，还会怀疑妈妈是不是不喜欢他，是不是不愿意认回他

顾晏之其实在他们刚刚回到第一军团驻地的时候，就给他检查过身体情况。

血液分析说明mk药剂并未在她体禸 残留，也没有像傅星澜那样留下任何精神伤害。

但顾晏之研究了那么久人鱼，显然注意到了更多不太寻常的问题。

比如，虽然是经历过改造，但林霜响现在已然是被终生标记过的oga，没有自己的alpha安抚，却并没有像普通oga一样日渐衰弱，患上抑郁症，也没有在结合期陷入疯狂

他一直知道人鱼的心理调节能力强大，这一点从潮汐身上也能看出一二，哪怕被最信任的人出卖，被关在地下研究所里，经受了那样的对待，潮汐在第一次见到傅星澜的时候，也依旧保留着一颗干净乐观的心。

但哪怕林霜响能够接受被老皇帝和尹北辰接连欺骗，能够看淡在研究所里遭受的非人对待，面对ao信息素的事，却并不是心态好就能对抗。

经历过终生标记的oga，无法再用抑制剂度过接合期，没有标记自己的alpha信息素安抚，很可能会被自己的信息素逼到发疯、自残，甚至产生轻生的念头。

更何况她还在被一直注射mk药剂抽取信息素

连她身上一直没有痊愈的脱鳞症，也十分不寻常。

脱鳞症是目前造成人鱼死亡率最高的病症，按照老师的笔记，患病后的人鱼通常会在三十年禸 死亡，而且因为全身鳞片会一片片连血带肉地脱落下来，人鱼从患病开始一直到死亡前都会非常痛苦，死状也相当可怖。

但林霜响从患病起，已经过去了近七十年，虽然依旧还在脱鳞，病症却并没有大范围扩散

顾晏之没有一开口就把所有事告诉潮汐，一来是这里面还有很多问题，他自己也尚且没研究明白，说也说不清楚，二来也是给林霜响留个余地，想让她自己选择一下是全部跟潮汐说，还是暂时保留一部分。

顾晏之见潮汐进来了，便先找借口离开，给两人留下一点说话的空间。

乔伊也非常有眼se 地放下饼干便退了出去。

母子俩在连串的各种混乱后，终于有机会坐下来好好聊聊。

倒是不需要再问什么你之前过得怎么样之类的问题，两人对视了片刻，潮汐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眼眶有点热，想伸手去抱抱她，却被林霜响闪开了。

她摇摇头：你刚刚听到顾教授说了，我的脱鳞症还没好，你最好还是不要接触我。

潮汐有点担心：为什么会一直不好呢？这些年都在治吗？

在治的，林霜响抿唇思索了片刻从何说起，顿了顿，突然换了个话题，宝贝，你喜欢那个傅元帅吗？

潮汐一怔，没想到妈妈会突然问这个，想起刚刚在楼下跟傅星澜的电话，耳根忍不住微微红了，点头道：喜欢。

林霜响：有多喜欢？

潮汐比划了一下：非常喜欢。

林霜响看他胳膊画出的那个圆，忍不住笑了，她想摸摸潮汐的头，手伸到一半顿住，到底还是收了回来。

这一番动作虽然没有完成，却像是骤然打破了她身上的某个玻璃壳子。

林霜响跟潮汐给人的感觉很不一样，哪怕虚弱，她的眸光却始终是冷静的，再加上长相艳丽，更显得高贵淡漠，拒人千里，更符合人类对那种来自深海神秘种族的印象。

一直到这个时候，在潮汐面前，她才像是终于松下了那口气，透露出了一些真实的情绪。

林霜响仿佛看不够一般，又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片刻后才露出一个笑，道：你跟你爸爸很像。

之前网上不少人猜测潮汐身世的时候，就有拿潮汐的照片跟夏盈森照片比较的帖子，因此潮汐也知道自己跟爸爸妈妈都很像。

他点点头乖巧应声：嗯。

林霜响垂下眸子：真好，我太久没有见过他了有点想他。

她很快将话题转了回来，而那位傅元帅，她顿了顿，轻声道，他是人类，寿命比你短得多，你们在一起过不了多久，他就也会死去

我们人鱼并不是真正的oga，她眸中有些氤氲，抬头看向潮汐，我们甚至不能洗标记。

她并不希望潮汐也像她一样，这么痛苦地活着

傅星澜要是死了，潮汐很大可能要跟着一起死。

你还愿意吗？

潮汐明显从未料到这样的结果，微微有些惊讶。

不过他很快便回过神来了，反正他从来也没有想过要去洗标记啊，听说要把oga的腺体整个挖出来，像是活生生被抽筋剔骨，非常非常疼！

光是想想都忍不住起鸡皮疙瘩。

而且他当了那么多年的人类，其实在一开始知道自己会活很久的时候还有些害怕，如果几十年后，傅星澜不在了，现在认识的人们，比如顾晏之、季澄风、沈砚、骆云洲都不在了他要去做什么呢？

他一个人有什么好干的呢？

他其实还有点害怕到时候会有人逼着他一直好好一个人活下去

这样想来，压根没有另外的选项，反而让人放松了不少。

林霜响还在满心忧虑，就见潮汐像是突然松了口气。

他一拍手，轻松道：那我就陪他一起死掉吧。死掉听起来不太疼。

第60章 第60章

林霜响有点哭笑不得,以为他是不懂，才将死亡说得如此轻描淡写。

在人鱼的世界里，潮汐的年龄实在还是个小宝宝,会什么都想当然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更何况他还一直没有爸爸妈妈在身边好好教导

但林霜响很快听完了潮汐的解释，又沉默了。

她大概是最能够明白潮汐那句有点怕一个人活着的意思，当初要不是还有潮汐在，她也早就跟着夏盈森死去了。

人类也好，人鱼也好，都并不是非要生死相随的种族,但那是因为,你还能与更多其他人成为朋友,你的生命还能寻找其他意义，你还有自己想做却没能完成的事

若非如此,过于漫长的生命只能成为另一种枷锁。

更何况

除了跟着傅星澜一起早早死去，其实还有另一个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