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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番外五:与我无关的盛世(陆流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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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不知道,再怎么弱小的狼崽子长大了,也会撕人。

这世界,黑不是黑,白不是白。

太荒唐。

我常常转到唯一的中文频道,盯着天气预报,首都yīn晴雨雾,天sè好不好。

2000年,无雪。

从思莞处知道正牌温姑娘回到家,亦接过孙鹏的电话,提到言希的时候,偶尔,不经意,就挂了这姑娘的名字。

言希,温衡,成双四字,好似它们原本的天造地设,不见突兀。

我挂掉电话,心中越发痛楚,却不知道,痛来自哪里,又有什么心力,去痛。

可惜了。

陆流,言希。

也曾经如此。

安眠药的量加大了,陷入黑甜乡时,yòu年的我,常常望着苍茫,背后的人,却不见了踪影。

年前,我邀四人到维也纳赏雪,独独漏了温衡。

我终于,又见到了我的兄弟。

他抱我,低笑:“我还活着,你看。”

我回抱,这样舒服,这样融洽。

不想去问,他要不要原谅我,或者,这本与我无关。

与人比肩伫立,何问前尘。

他总要娶妻,总要生子,总要百年长岁,我们彼时,当了老爷爷,坐在棋盘前,对笑一局,亦好。

我妈问我:“知道为什么大家爱叫你小菩萨吗?”

我笑:“他们青光近视加散光,我怎么知道?”

我妈也笑:“你常常容易安逸恬和,如果没有人bī着,永远走不到下一步。”

她给我看了言希和温衡在一起的照片,每一张,都十分清晰。言希温柔宠溺,张开了无限的暖意,似乎,便等着,这个女孩,一头撞入。

他就着她的汤勺喝汤,把牙膏挤在她刚清洗过的窗户上扮老爷爷,扯着她的衣角大笑,嘴张成心形。

我把这些照片摆在床头,吃过量的安眠药,也无法入睡。

我终于知道,言希为何待我能不带恨意。

他极高明,怕彼此这辈子为对方挖坑太多,恨意太多,先抛下我,寻了条退路。

他极高明。

我妈微笑着问我,他这样快乐,又留你一个人,陆流,你要怎么做?

那些照片再次被冲洗,言希这辈子,最无法容忍的,就是别人践踏他的尊严和抛弃。

我第一次看那些照片,指握成拳,依旧抑制不住颤抖,我妈说:“这样脏的东西,不是你该碰的。”

她亲自寄去,把回执扔给了言希。

言希愣了许久,看懂了回执,很久很久了,就跪在了地毯上,眼睛望着我,那样惨痛,他喊的不是我的名字,我却几乎能听到他心脏裂开的声音。

他低喃着阿衡。

阿衡。

阿衡。

阿衡哎。

一遍遍。

忽然起身,疯了一般,在雪中,跌跌撞撞。

我知道他要去哪里,他怕被温衡抛弃。

那样脏的东西,给那么温柔干净的女孩,遍体鳞伤的言希,想着追回,太可怕。

辛达夷看着我和我妈,警戒得像个小兽。

他和思莞、思尔匆忙回国。

母亲一直自若,微笑着,我回去,还有一出戏。

“陆流,你的东西,只有靠自己,才能抢回来。”

她这么说。

母亲第三天,打电话,笑了:“游戏又增加了些难度,你还敢继续下去吗?”

所谓难度,就是指温衡对言希的不离不弃。

我笑不出来,看着窗外的晴雪,淡淡开口,还由得我不继续吗?

言希得了癔症,闹得轰轰烈烈,园子让一个病人搅得天翻地覆,利益,亲情,权衡,他们的戏,从不会落幕。

我从不怀疑言希会自己走出来,即使听说医生几乎对他判了死刑。

言希何等高傲,怎么会容忍自己一直处于那样痴傻的状态?

温衡?

温衡不过是催化剂。

没有温衡,结局也不会有半分改变。

我一直这样深信不疑着。

在过往的十八年的岁月中,我一直以为,自己明白苦难的意义。因为,我亲历苦难,亲见苦难。纵使衣食无忧,纵使人上为人,这二字依旧无法摆脱。

譬如言希,是我诸多苦难中,最让人痛心的一个。

他第一次疯了的时候,我没有在身边;第二次,却已然麻木。

我痛恨自己,质问自己,为何会变成如此?可是,心中却总是忐忑不安而依旧绝望笃定地想着,言希会醒来,言希会原谅我。

这种笃定,源自于我相信,因一时义愤割掉的右手,永远会原谅左手。这是人之本性,虽然言希痛恨这种本性,但我此生,依赖他这种本性。

空闲之时,在我脑海中描绘过千万遍的,不是言希容貌的变化,而是,那个传闻中叫人无法忽略的陌生人——温衡。

我视温衡为言希对我的背叛,可是,当她真正从大院中消失的时候,无数次看着言希在播音室发呆沉默的时候,我才发现,也许,一切在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太大、太深刻的颠覆。

我痛恨,嘲弄,而后扔给了言希一个陈晚,这个和相片中的女子有八分相像的少年。言希在cutting diamond看到他的时候,自始至终,没眨过眼。

我要他温柔体贴,我要他会做排骨,我要他学会对言希一心一意,我要他做到温衡做到的极致。

可是,他却失败了。

我还记得,那一日,下着雨,陈晚走进我的办公室,满身是雨水。他抓着我的衣袖,悲戚地看着我,他说:“是你败了,陆流。”

我败了?我怎么会败?愚蠢的爱情不是唯一的标准,拥有这个所谓的唯一的,是温衡,不是我。我没有败,我不会败。

大学时,曾经做过一道逻辑分析题。

欧洲人很欣赏中国的《高山流水》,它是中国古典音乐中的瑰宝。那么,请问,身为欧洲人的william对《高山流水》如何感观?

答案是热爱。因为不是不欣赏,所以只得热爱。

《高山流水》之于william,如同,言希之于陆流。正因为没有选择,所以热爱得如此浓烈。

而陆流之于言希,却永远无法热爱。他的热爱,他的隐忍,他的无法发泄的感情,全部对准了温衡。

若有可能,若是想要杀死一个人代表中断一份爱意,那么,温衡在言希心中想必早已死而复生千万次。

温衡像毒品,无法戒掉、无法丢弃、无法忽略,即使微弱,即使隐蔽,即使无处生存的存在,我也无法掐断这种存在,更何况自制力自yòu尔尔的言希。

我曾经看到过言希和温衡在马路上闲逛,他们靠得那么近,却没有牵住彼此的手。许久之后,在夕阳中,言希低下了头。他的手的姿态很奇怪,距离温衡很遥远,却一直那样僵硬地维持着。

我也低下了头,可是,低下头的一瞬间,步履有些踉跄,扶住了身旁的树干。

言希僵硬的维持,原来只是为了握住温衡双手的影子。他一步不肯退让,狐疑而卑微。这不似我,可是,这样的一瞬间,被bī无奈的我,却只能停在距离他们很远的距离。

我看着他们远去,静静地坐在树下。风吹起的时候,我想起了还年yòu时,和他一起安静坐着数落叶的时刻。

我以为我们还是我和他,可是,他不要我们。我们,只剩下了我。

我们中只有我,还如被毒蛇啃噬一般的不断回忆着过去,伴随着痛苦,不断不肯忘却的回忆。

这一刻,我才意识到,如果,友情、亲情无法包容我对他感情的全部,那么,转向爱情的对他的全部感情,教陆流甘之如饴。

也是这一刻,我们已经远离,无论曾经,如何朝夕相伴,无论曾经,多么企盼过,这样朝夕永恒的一辈子。

我热爱言希,非常热爱。

独自一人时,我曾经听一首无人哼唱的曲子。那张黑胶唱片磨得太久,已经看不出原先的字迹。我不知它的名字,却一直听着。

有些人总是自诩自己如何念旧,用过的圆珠笔不肯丢弃,走过的街道不愿替换,爱过的初恋不肯相忘,这是诸如温衡之类的傻瓜的骄傲。可是,只有我不断催眠自己忘记,每一桩都要忘,忘得彻底才能新生,忘得所有才能理直气壮,忘得细致才能丢掉卑鄙的我。

言希与我一致,他也在忘。他努力忘记我,我也在努力忘记他。他忘得快一些,我忘得慢一些。无可奈何,只能bī他同温衡分手,每日看到他,看到他的相忘,才能告慰奠缅,我的至今无法相忘。

听闻他出车祸的时候,我坐在办公室一下午,手头的文件却没有瞧进去一个字。

这个傻瓜,连智商也逐渐与温衡之流趋同。

我把没死的他带回到了家中。他开始绝食,开始逃跑,开始向我示威。

我心中这样想着,你等着,言希,你个畜生,你不用这么嚣张,你等着我忘了你的那一天,你等着,等着我不再喜欢你!

我听着黑胶唱片,握紧了坐着的转椅的扶手。

我坚信,这样一天的到来,直到,我看腻这个深深热爱过的人。

可是,最终,还是没有等到。

孙鹏为我和他,做了个了断。

他亲自斩断了“左膀”和“右臂”,直到,谁都再也无法妄想得到对方的原谅。

可是,我深深地笑着孙公子的yòu稚。

这又有什么用?正如我依旧听着我的不知名的黑胶唱片,这个同傻瓜相像的我依旧热爱着我无法彻底忘去的人。无论,过去或是现在,无论,我多么想要忘记。

我还能完整哼出那首曲子,不知名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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