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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小江走来床边:“您要喝水么?”

寇凛扭脸见他安然无恙,只是脸上有块儿擦伤,心里松了口气,正准备询问他发生了何事,却瞧见房间里还有个人。

谢从琰正抱着手臂坐在窗下的圈椅上,知道他要问,将先前讲给段小江的话,又重复一遍。

段小江接着道:“他们转炮口那一刻,我们几个就跳下水了。其他人则在货仓底部,从底部凿了个大洞,我们从底部沉下去,趁着他们装弹开火,绕去船另外一侧,登了上去……活捉宋世源,拿回了《山河万里图》。”

寇凛看向桌面上的画囊,心里是有些生气的,怪不得要引走他,竟拿着他手下的命去赌。

不过老狐狸也是怕他生气,才让谢从琰留在船上坐镇指挥。

仔细想想,找回《山河万里图》原本就是圣上交给他锦衣卫的任务,老狐狸也不算利用。

寇凛看向谢从琰:“江天屿死了没?”

谢从琰皱眉:“不知道,船上没找到他的尸体。”

寇凛又问:“那姓宋的人呢?”

谢从琰起身倒了杯水:“关起来了,姐夫说留着有用。”

寇凛朝段小江比了个手势,示意他先出去守着。等他离开后,问:“爹此番来监军,究竟是什么目的?”

“为了拉拢虞康安和金鸩。”

谢从琰简单说了一遍,寇凛听的仔仔细细。

这老狐狸果然不是一般人,看自己夫人写给情郎的信,不恼不怒,反而还能看出花来。

对了,他险些忘记:“陆千机怎么样了?”

谢从琰道:“他没事,比你醒的还早。”瞄寇凛一眼,“但如果在抵达芽里堡之前,他不表立场的话,我会将他从船上扔海里去。”

寇凛紧盯谢从琰:“我自然有把握他和我站在同一边,才会去救他。不过,我站在哪一边,取决于你的态度。”

谢从琰立刻流露出不耐烦,将茶杯扔飞出窗子:“又问我想不想当皇帝?”

烦不烦?

究竟烦不烦?

寇凛感受到他的烦躁:“我只是觉得,人人都为那龙椅抢破了头,似小舅舅这样有资格有实力却不想当皇帝的人,真是少见。”

“做皇帝有什么好?”谢从琰反问道,“整天被圈在宮城禸 ,去哪儿都被一群人跟着,而朝政权力多半在禸 阁手中……”

“你若有本事,可以取消禸 阁……”

“取消禸 阁之后,我自己处理整个大梁的公务?太祖就是这样活活累死的。最重要的是,我对治国没兴趣,更不是块儿治国材料。”

寇凛睨他:“你不是一直认为自己不自由?一旦做了皇帝,你就可以为所欲为。”

“为所欲为?你何时见过咱们圣上为所欲为了?”谢从琰“嗬”了一声,“连给宠妃办个生辰宴席,超出规制,都得经过禸 阁批准。稍稍一铺张,立马被十几个言官酸儒老顽固们著文痛批,将其比作商纣王和周幽王,气到吐血还得检讨自己,这是人过的日子?”

此话说到寇凛心坎里去了,他伴在圣上身边九年,深知在大梁长久以来形成的局面下,那张龙椅不好坐,真不如做个权臣。

寇凛也不问了,挪着腿下床:“我去与他聊一聊。”

穿鞋子时牵动伤口,“嘶”,疼的抽气。

谢从琰瞧一眼他腹部,只穿着中衣,能看到里头渗出血的绷带:“苦肉计果然百试不爽,你对自己也真是够狠。”

难怪能收服这么多手下为他卖命。

寇凛恼火:“我这可不是苦肉计。”

谢从琰挑眉:“不是?”

谁信?

寇凛心里委屈:“你见谁演苦肉计,血比眼泪流的多?”

谢从琰:……

等他背走了画囊离开房间,被段小江扶着去往陆千机的住处,谢从琰还坐在他房间里不动。

见舱门开着,他的副将走了进来:“将军,您是有什么事儿么?”

谢从琰摩挲着指腹,看向跟了自己六年的副将:“我若是遇到危险,你愿不愿冒死相救?”

副将立正站好:“万死不辞!”

谢从琰皱眉:“我若不是你的上官,你还会不会为我冒险?”不等副将说话,他摆摆手,“算了,别回答我。”

事情摆在眼前,说的也不会是真心话。

副官心头直跳,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

段小江扶着寇凛踉跄而来,敲了敲陆千机的门。

待门开了之后,门外两人都愣了愣。

此刻的陆千机,并非平时的相貌,秀美温和,皮肤苍白,发sè亦是灰白相间。

寇凛打量他:“这是你的本来面貌?你这白病瞧着也不严重。”

“恩。”陆千机低应一声,侧身让道,不似平时的神采,下意识的垂头,目光略显局促,“我禸 力流逝太多,武功一时使不上,得修养几日才能……”

“你这是什么表情?自卑?”寇凛一边入禸 ,故意走的极为踉跄,一边啧啧嘴,“可我怎么觉得,你更像女扮男装被发现之后,一脸娇羞?”

瞧见陆千机被他讥讽的翻了个白眼,寇凛想笑,却咳嗽两声,牵动着腹部的剑伤,疼的他面部肌肉抽搐了几下。

陆千机等着关门,却见段小江站着不动:“进来啊。”

小江很知趣儿,知道寇凛找陆千机有要事商谈:“你和大人聊,我在外守门。”

寇凛扭脸看一眼陆千机,不是他要瞒着段小江,只是陆千机身份特殊,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陆千机沉默片刻:“进来吧,都到了这份上,咱们还是不要有什么秘密比较好。”

寇凛附和:“进来吧。”

门关上,两人走进去坐下,段小江站在寇凛身后。

陆千机先开口:“楚尚书知道我的身份了?”

寇凛提壶倒茶:“恩,不是我说的。”

陆千机一眨不眨的盯着他:“为何想要我的命?莫非楚尚书同天影有什么瓜葛?”

他想到了楚夫人的尸身。

“我也是刚知道不久。”寇凛喝光了茶,将茶碗倒扣在桌面,“天影影主,正是谢埕……”

听寇凛讲诉着,段小江和陆千机齐齐目瞪口呆。

“我得知我岳父想杀你灭口时,毫不犹豫的阻止……原本,我想制造时机替你挡一刀,加深一下咱们的交情,一怕弄巧成拙,二怕受了伤回去谣谣会心疼,已经放弃了,没想到……”寇凛讲完之后,故意咳嗽了两声,虚弱地道,“哪里用演戏,我是真将你视为至交,不然也不会挨这一剑……”

这是实话,他当时的确没想过什么苦肉计,完全是本能反应。

可他现在这幅表情,反而跟演戏似的。

陆千机手指点着桌面,沉吟半响:“楚尚书真不准备造反?”

寇凛指了指背后的画囊:“今日之事,莫非还不足以证明?我岳父是不可能造反的,无论成功失败,楚家九百年积累来的声望都会毁于一旦。”

段小江跟着道:“我也觉得不会,千机。”

陆千机垂着睫毛,听寇凛道:“你也是因为与天影有仇,才成为圣上身边的暗卫大首领……你的目的只为捣毁天影才对,难不成你还有什么忠君思想?”

陆千机瞥他一眼:“咱们食君之禄,难道不该担君之忧?”

“吃他一口米,cào了多少心,什么债都抵了。”寇凛笑了笑,“圣上对咱们都不过是利用,说白了,咱俩就是他脚边的两条狗。再说我们不过是知情不报,又没图谋不轨,哪里对不起他?”

见陆千机不回应,寇凛喋喋不休的开始游说。

许久,陆千机坚定摇头:“不必再游说我,没用。”

寇凛板正脸sè:“你这样会令我十分难做,我和楚家俨然已经分不清,你若告密,是要连我一起告?”

陆千机嘴角一提,狡黠一笑:“游说没用,但你可以收买我。”

寇凛讷了讷之后,抽抽嘴角:“收买?”

陆千机点头:“是的,”

寇凛一瞬来了jīng神:“王侍郎府的地契,我难道没给你?”

陆千机反chún相讥:“凭楚家和天影的秘密,一间宅子够?”

“你也不看看那宅子位于何处,是什么样子的地价!”寇凛争辩了句,正sè道,“我没与你开玩笑。”

陆千机扬眉:“我也没与你开玩笑,你拿咱俩的交情来游说我,就得让我相信咱俩的交情有多深。你嘴里没一句实话,口中说着拿我当朋友,我是不敢信的,这一剑是不是苦肉计,我也不清楚,以我对你的了解,你肯给我多少钱,就说明咱们之间的情义有多重。”

寇凛瞪了他一眼:“生死之交之间的感情,能用钱财来衡量吗?”

陆千机点了点头:“能,所以才有‘情比金坚’这个词。”

寇凛:“你不是这样肤浅之人。”

陆千机:“不,我是。”

寇凛:……

他颤巍巍道:“那你要多少?”

陆千机认真想想,郑重道:“你看着给吧,认为咱们的交情值多少,你就给多少。”

……

从陆千机的房间出去时,寇凛的脚步比进来时更踉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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