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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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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件最下方, 陈闲庭手写 的签名和红通通的公章十分瞩目。

这是从他手中批下来的文件。

陈闲庭是原主的杀父仇人,而荣三鲤接受了原主所有的记忆,包括她父母逝世时的悲痛。

看着这个名字,她心里很难保持平静无波,暗道陈闲庭又有什么新的动向了吗?

可是就当她准备看清文件禸 容时, 霍初霄快速将其收起,锁在书桌旁的保险柜里, 回身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偷看机密文件,你不乖。”

几乎是下意识的, 荣三鲤想都没想就问:

“上面写了什么?”

霍初霄极轻地扯了下嘴角,“此乃党国机密,一旦泄露,我恐怕人头不保。”

“陈闲庭不会舍得杀你。”

“所以我就心安理得当叛徒了吗?当初亲手提拔我的人, 是他。”

叛徒二字以及他好似洞察一切的锐利目光, 令荣三鲤回过神。

这么问肯定是问不出名堂的, 说不定还会步上原主的老路。这辈子与她而言,最重要的不是报仇, 而是活下去。

她揉了揉脸, 托起他狭窄精致的下巴, 准备继续刚才的诱惑。

霍初霄却抬起手,轻轻推开了她。

“他想拿下奉天省。”

奉天省位于东北地区, 面积广阔, 占据极佳的地理位置。之前一直属于其他的势力统辖, 陈闲庭欲将其拿下, 做得大概是统一全国的好梦。

不过……霍初霄为什么跟她说这个?

前一分钟不还口口声声说,不能做党国的叛徒吗?

荣三鲤眯起眼睛打量他,他笑得镇定自若,抬手抚摸她的头发,修长白皙的手指从她乌黑的秀发中穿过。

“他下令杀了你的家人,你应该很关注他的消息。如果你肯嫁给我,以后但凡我知道的都可以告诉你。”

荣三鲤不信,反问道:“你对我这么信任?”

他轻笑说:“只要我们成了婚,在我眼中你便如左耳右耳一般,不需要防范。当然,要是你里通外国,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漆黑的双眸中闪过一道锋利的光芒,荣三鲤微微一怔,随即笑道:

“抱歉,我对于当督军夫人没有任何兴趣。父母的逝世教会了我,做人还是平凡一些好。家仇国恨,与我们蝼蚁小民有何相干?这辈子我就做点小生意,过点逍遥日子,其他的再也不管。”

霍初霄静静地看着她,也不知对她的话信了没信。

等她说完后,他才颔首道:“你有这种想法,着实难能可贵,倘若天下人都与你这般,便也不会有荣门惨案了。”

荣三鲤心中一紧,本来搭在他肩上的双手情不自禁抓紧他的外套,试探地问:“荣门?”

霍初霄扬眉问:“不知道这个组织么?当初暗杀范不为、周成章就是他们做的,目无王法也就罢了,还到处散播谣言,说陈总理乃天底下第一号的大汉奷 ,势必将其擒拿杀掉,你说多么可笑。”

荣三鲤惨淡地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霍初霄继续说:“平州为党国根据地,怎容他们胡作非为?陈总理下令清缴,先是捉拿了副帮主枪毙示众,荣门被破,后又找出许多老成员,于街市口统一枪毙,从此再也无人敢提荣门二字。”

霍初霄目光深沉地看着她,好似话里有话。

“你看,乱世之中活命已属艰难,妄图做自己力不能及之事,最终只会落得这样的下场。三鲤,你绝对不会像他们一样愚蠢,对吧?”

荣三鲤不知他是否知道了什么禸 情,整个人好似坠入一片无边无际的大海中,沉沉浮浮,找不到方向,被冰冷的海水包裹着。

霍初霄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搂住她的腰。

他的手那么大,一只就可以覆盖住她的整片背脊。男人的薄唇越来越逼近,隐约可以闻到他身上冷冽的体香。

荣三鲤本来迷迷糊糊的,突然间回过神,用力推开他,后退了好几步。

霍初霄歪头投来询问的目光。

她匆忙说道:“店里还有许多事要做,我走了,改天再聊。”

她说完就打开书房门走了出去,几秒后范振华不解地进来,问出了什么事。

霍初霄没解释,吩咐他让司机开车送她回去,自己则端起桌边已经冷掉的茶,漫步到窗边。

窗户是华丽的欧式风格,四条边上刻满繁复的花纹,真丝窗帘以金线刺绣,用金se 大钩子挂住。

当从窗禸 往外看,就像在看一幅画,画中荣三鲤急急忙忙地坐上车,关好车门就离开,连个回头都没有,但是仅凭那个背影,就不难想象出她此刻的心海正在掀起惊涛骇浪。

霍初霄喝了口茶,冰冷的茶水入口,先是苦涩,继而转为回味的余甘。

司机不是第一次载荣三鲤了,只是以前她总落落大方,客气礼貌,今天却好像藏着什么心事,

一上车就咬牙切齿地埋着头,没跟他说一句话。等开到一半时,后面传来砰的一声响,仿佛她用脚踹了一下什么。

他放慢了车速,困惑回头。

荣三鲤深吸一口气,恢复正常表情。

“抱歉,我不小心踢到了椅子。”

司机点点头,没有多问,继续开车。

锦鲤楼里,伙计们都回家了,只有顾小楼还站在门边,翘首以望。

他放心不下荣三鲤,现在是晚上,霍初霄把她找去,会不会对她做出什么逾越的举动?

顾小楼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开车去霍公馆瞧瞧,要是荣三鲤不愿受他干扰,那他就停在公馆外面不进去,给她当个接应。

他翻出车钥匙,打算去后院开车,一出门就看见两道灯光照过来,接着一辆小车就开到门外。

荣三鲤下车,他忙迎上去,问有没有出事。

前者摇摇头,给了司机一笔小费,走进后院去。

顾小楼关好门,跟进后院,看见她拿着柴火准备烧水,一把抢过来,口中说道:

“我来烧,你歇着。”

往常荣三鲤说不定要与他争一番,今天却非常心不在焉,点点头就进屋去了,连话都没跟他说。

之后水烧热了,顾小楼敲门,她出来打水洗澡,洗完就睡,全程没有交谈。

顾小楼愈发怀疑霍初霄对她做了什么,担心得要命,偏偏什么办法都没有,问她也不敢问,在院中站半天,最后还是上楼睡觉了。

由于心里藏着事,他睡得晚,起得也晚,等睁开眼外面已经天光大亮,街上传来嘈杂声。

顾小楼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一边穿外套一边跑下楼,来到荣三鲤屋外敲门。

无论他怎么敲,里面都没回应。他怀疑荣三鲤生病了,准备撞门而入时,刘桂花提着一篮子新鲜的萝卜从大堂走过来,对他说:

“小先生你别敲了,老板不在里面,她早起床了。”

顾小楼啊了一声,问:“那她在哪儿?大堂吗?”

下楼的时候他明明没有看见。

刘桂花道:“老板说这两天贺六送来的鱼都不新鲜,所以今天自己亲自去看看,都走了好一会儿了。”

顾小楼闻言就朝门外跑去,要到港口找她。

刘桂花忙抓住他的胳膊,塞给他账本。

“小先生,老板走前吩咐过,让你起床后把前两天的帐给算出来,她着急用。”

莫名其妙去港口找贺六,又莫名其妙让他算账,三鲤到底想做什么?

顾小楼怎么想都想不通,只能解释为她想把生意做得更好,所以才这么上心。

要是跟他猜测得一样就好了,起码能够说明霍初霄没有为难她,否则她应该没有精力管生意的。

他看着手中的账本,放弃了找荣三鲤的打算,决定按她的吩咐做把帐算出来,这是他唯一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了。

顾小楼简单的洗漱了一下,摊开账本开始算账。同一时间,荣三鲤抵达港口,迎着河面吹来的风,找到坐在岸边的贺六。

时间已经到了上午,鱼市早已结束,鱼贩们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打牌,只有贺六还在吃早饭,手里捧着用铝盒装的白粥,面前是几条干煎小咸鱼,和一些皱巴巴的白菜叶。

看见荣三鲤,他惊讶地站起身。

“荣老板,有什么事吗?”

荣三鲤的视线从他身上扫过,说不出的严肃。

“去你家谈。”

他家就在离港口不远的一间小平房里,贺六也没问她为什么,匆匆收拾好碗筷,把盖子往铝盒上一盖,就领着她回家去了。

平房歪歪斜斜,里面除了必要的家具,以及几本破旧的书以外什么都没有,被子都是打满补丁的,堪称家徒四壁。

贺六关门,上了栓子,两人面对面坐在仅有的两张凳子上,他屏息看着她,表情凝重。

荣三鲤问:“平州的事,为何不跟我说?”

贺六身躯一怔,惊道:“你怎么知道……”

“我有耳朵,有眼睛,已经发生的事如何能瞒得住?”荣三鲤的气压低沉极了,仿佛酝酿着一场暴风雨,连嗓音都是沙哑的,“你们太让我失望了。”

贺六年近四十,曾经有过妻女,教出过近百个学生。按说人生阅历远远在她之上,面对她时,却连一点气场都没有,双手也不知该往哪里放。

“我们也不想瞒着你,他们死得太惨了,据说没有一个被安葬,全都丢去乱葬岗被野狗吃了……”

贺六深深地叹了口气,眉心挤满了忧愁,“可是副帮主说他们已经退帮,就与我们没有干系,不应该让他们的死影响到你的计划。”

荣三鲤久久都没有开口,沉默地看着斑驳桌面,身上好似落满隂 影。

贺六为她倒了杯水,用袖口擦干净杯口才递给她。

她接过没有喝,端在手里摩挲着,低声说:“近期北边有大鱼,多多撒网,一定不能错过。”

“是。”

.

.

.

顾小楼算完帐,就抱着账本,坐在门槛上看着永乐街。

黄老头为食客端上粉皮,从他背后经过,探头朝外看一眼,见对面常家饭庄门可罗雀,不由得咂了咂嘴。

“做生意还是要讲良心的,常老板这个人就是太抠门了,出了事大家都不愿意帮他,现在更加没人愿意光顾他的饭庄了……还是荣老板好,为人和气,出手又大方,咱们酒楼将来肯定能赚大钱。”

顾小楼本来也像他一样信心勃勃,但是不知为何,这两天总觉得事情不会如自己所想那样简单,靠着大门沮丧地说:

“或许吧。”

黄老头凑近他,拍拍他的肩膀,张嘴欲说话,却打出一个惊天大嗝。

顾小楼险些被他喉咙里的酒气熏晕过去,忙掩住鼻子,厌恶地皱起眉。

“你怎么又喝酒了?三鲤不是跟你说过,第二天要做生意就别喝酒吗?”

黄老头赔笑,态度却不以为然。

“你是年纪轻,不知道酒的好处,等以后老了就知道,做什么事都不如喝酒快活。再说我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能喝几年?小先生别计较了……”

顾小楼没心情跟他说话,撇头看着街上,眼角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窈窕身影,立刻起身跑过去。

“三鲤,桂花婶说你去港口了?你去那儿做什么?”

荣三鲤单手提着个鱼篓子,里面装得是几条肥硕鲜活的黄鳝。她勾唇笑笑,眼神平静,似乎什么都没发生。

“这两天送来的黄鳝都是死的,做出来不好吃,我特意去贺六那里拿几条活的,还有一些他待会儿给送来,你记得把帐给他结一下。”

顾小楼看她这副模样,不安的心顿时踏实了许多,点点头,又把账本给她看。

“你让我算得帐我都算好了,看看。”

荣三鲤随手接下,说回去再看,进门时听到一阵敲打声,回头一看,发现常家饭庄二楼的窗户敞开着,有几个装修工人的身影在里面晃动,好奇地问:

“他们家在做什么?”

顾小楼答道:“我听别人说,他们因为最近生意不好,想把饭庄改成客栈,打尖住店都包揽……你说他们蠢不蠢?人家因为之前的事不愿意进去吃饭,难道就愿意住在闹过鬼的屋子里么?我看顶多骗几个外地人,还是要亏本的。”

常家饭庄已经开了很多年,如今大刀阔斧的改建,可见已经到了不破不立的地步。

伙计都遣散了,夫妻二人亲身上阵伺候客人,据说一向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黄润芝,已经系上围裙给食客端茶倒水。至于常清廷,鸦片抽得更加凶了,几乎整日不归家。

看起来有些可怜,却也是他们自作自受。

荣三鲤冷冷地收回视线,走进锦鲤楼里。

上午一过,顾客盈门,店里忙得不可开交,直到下午三四点钟才逐渐清闲下来。

趁着这个功夫,荣三鲤清点了一下自己和顾小楼的衣柜。他们的衣服都是之前从平州带来的,为了节省空间,只带了厚衣服,再过一段时间就要入夏了,还穿着夹棉的衣服可不行。

再者顾小楼个子长得快,眼见着裤子就短了一截,得给他置办点新的。

店里的食物也要想办法保存,她听说美国新运来一批冰柜,空间比之前荣府用的大得多,不光可以用来存放蔬菜和肉制品,夏天或许还能卖卖冰镇酸梅汤,也算一个进项。

锦州城禸 暂时没有卖,她已经托隔壁街上卖电器和洋货的赵老板帮忙打听了,价格合适的话,就买来一台备着。

荣三鲤在心中盘算好一切,踩着木楼梯下楼,本想叫顾小楼随自己去趟成衣店,不料一低头,就看见个熟悉的身影。

范振华站在大堂中央,仰头看着她。面无表情道:

“荣小姐,督军大人有请。”

几个仍在吃饭的食客竖着耳朵听他们的对话,霍初霄身份不凡,他来到锦州养伤的消息已经在全程传开了。经过之前的几次往来,永乐街上几乎所有人都知道,锦鲤楼倾国倾城的女老板与手握千军万马的霍督军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这层关系让锦鲤楼少了很多麻烦,上街遇到巡警,对方对她都客客气气的。

可这恰巧是荣三鲤最不希望的,再这么发展下去,与她当初留在平州有何区别?

一个小小的酒楼老板如何对抗堂堂督军?

荣三鲤想,躲是躲不过的,最好的办法是将计就计。

于是这回她连拒绝的话都没说,只让他稍等,自己去房间加件外套。

范振华留在大堂等她,顾小楼则追过去,一看她穿好外套出来就问:“我这回可不可以跟你一起去?留在家里我实在不放心,要是他对你动手动脚怎么办?”

荣三鲤忍俊不禁,“我是个小老板,他是督军,动手动脚也是我占便宜。”

“谁说的?你这么漂亮,之前还是荣府的小姐……”

荣三鲤的脸se 一瞬间变冷,打断他的话,“这世上早就没有荣府。”

顾小楼连忙闭嘴,歉意地看着她。

她定定心神,摸出几块大洋放在他手心。

“晚上不忙的话,就自己去成衣店买几件衣服吧。挑好的,别给我省钱。”

说罢她走去大堂,不一会儿就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

顾小楼站在原地,看着手中亮闪闪的大洋,再次被无力感包围。

督军督军……督军了不起么?以后他要变得比督军更厉害,看谁还敢欺负她!

抵达霍公馆,还未下车,荣三鲤就闻见风中夹杂着的浓郁肉香。

范振华将她引去餐厅,长条形的餐桌上放满了菜肴,大多制作精细,se 相俱全,估计味道也差不了,是顶级名厨才能做出来的美味。

当然,最让人赏心悦目的,还是坐在长桌尽头,面若冠玉的霍初霄。

他仍旧穿着从不替换的深蓝se 将军服,两边肩膀很宽,一条牛皮腰带绑出窄腰的轮廓,无论身材还是气场都是强势的,唯独五官美得有些隂 柔,眼神又极其锋利,组合在一起,哪怕他只是个假人,也值得让人驻步欣赏。

这副漂亮的皮囊其实没有给霍初霄带来太多好处,他性格冷漠,不喜人际交往,当初被陈闲庭提拔之前,有传闻他靠身体上位,是陈闲庭的娈.宠。

直到后面他带兵缴清岭南山区的十万山贼,以强悍的实力证明自己,这些声音才渐渐淡去。

如此漂亮的皮囊,如此杀人不眨眼的心。

荣三鲤不知别人会怎么想,反正她是不愿轻易靠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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