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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胡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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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云歌将自己的脸垂地极低。

许是今日来后宮请安的人多,华阳的脸上明显有些倦意,听闻燕云歌也是来谢恩,便朝身旁的嬷嬷递了眼se ,意态缺缺地搭着宮女的手先行一步。

娇蛮的小公主努力地撑着未来后宮之主的气势,她走得步步生威,仪态无可挑剔,落在一众嬷嬷和宮女眼里是欣慰,是未来的日子有了依仗和盼头。

燕云歌弯腰恭送目不斜视,于心里暗自叹息她不该努力错了方向。

后宮的依仗历来是靠强大的母家以及出se 的制衡手段,若想不明白这点,她余生只怕要在嫉恨里模糊了本质,在等待里磋磨了岁月。

嬷嬷亲自将燕云歌送出宮殿。

“劳烦大人回去为公主向娘娘带句话,公主一切安好,请娘娘,”她俯下身,声音又低又轻,“一切想着自己。”说完便退到了一边,“老奴恭送大人。”随之而来的是一个极为沉手的荷包。

燕云歌面不改se 地收下,颔首道:“下官告退。”

空中,雪花簌簌作响,没到一杯茶的功夫,屋瓦院墙上已被一片银白覆盖。

红墙,黛瓦,飞檐,翘角,绒绒白雪落在它们身上,任偌大皇城如何肃穆,也在顷刻间雍容和温柔。

风雪中难行,燕云歌委实怕冷,只得耐心与一同要出宮的各家女眷在偏殿等候。

此时一双石青se 的珠绣官靴一脚踩在了雪地里,仙姿玉容让在偏殿等候的众人倏地屏住了呼吸。

除出尘绝伦的气质不提,那峻拔清贵的身姿,当下将守候在偏殿的所有武将衬托得如月下乌云一般不堪。

男子走得很块,他身后圆滚滚的小丫鬟努力撑着伞一度没跟上,很快众人发现他身形一晃,若非丫鬟手快,那外罩着黑se 缎面貂皮大氅的倔强主子非跌得一身湿不可。

“多事!”他挥斥身旁的丫鬟,脸颊上病态的红晕更衬得他俊美如玉,不敢亵渎。

“快,快,抬轿子的跟上!”负责禸 侍监的公公惊恐地催促,又转头吩咐,“将汤婆子取来,再煮碗参茶来!”

燕云歌顺着众人视线过去,只来得及瞧见一个苍白的下颌,那半张俊容就被立起的披风连帽遮挡地半点不露。

她认出了那辆朱漆马车,不由对这人的身份感到好奇,指着那背影就问旁人,“这人是谁?”

“司徒家的三公子……”那人狐疑她怎么连对方名讳都不知,又解释道:“今届春闱的一甲。”

“一甲?”燕云歌念了声,她突然想起早晨段锦离说的一甲末等。

末等便是探花,惠昌三十二年……

她脑海里快速闪过一个念头。

“今上赞他才兼文雅、学比山成,可惜了就这身子骨不好,左右离不了汤药。”

“司徒家铜臭了三代,可终于熬出一个这么会读书的儿子。”旁边还有人缩着肩膀补充。

“倒也不只这一个有本事,司徒老二的月上清适才被礼部选为宮廷御酒,可狠狠打了不少皇商的脸面,他大哥还涉及船舶,茶叶,布匹,最远到过沙漠的另一头,将丝绸和美酒卖给了那里的胡人,比较之下,司徒三少的名声算得上不显了……”

旁人还在说,燕云歌已无瑕听下去了。

月上清,商户出身?

她顿觉得哪里古怪,却说不上来。想她宝丰行规模不小,却没有听过关于司徒商行的任意传闻,这一家子涉及这么多产业,这个三公子真容又如此不凡,不说别的,喜好男se 的文香和赵灵二人的口中可至今没听到她们提过什么三公子。

到底是天下之大,不乏藏龙卧虎之辈?还是有心蛰伏,不甘沦为世人口中的谈资?

燕云歌往深处想了想,竟起了不如去会一会的心思。

有道颀长身影捎着一身寒意进了不起眼的暖阁。

“大人。”

段锦离正在阁禸 处理公务,听到动静,停了手上的朱笔,问道,“上午她在东宮待了多久?”

侍卫回道,“回大人,估摸两刻钟的功夫。”

“出来后有什么动静?太子呢,现在何处?”

“燕大人出来后去了茶馆,现在还在那里。”侍卫想了想,又说,“殿下这几日听太傅讲学,白天没有回东宮。”

段锦离思索一番,挥了挥手让他下去,马上又叫住人。

“她在哪个茶楼?”

侍卫一愣,“长安街上的博福茶楼。”

许是天寒地冻,茶楼里头的生意格外的好,喝茶的、听书的,每一桌都有百姓三三两两的聚集,龙蛇混杂到只要来了这茶馆,无论哪路来的朋友都能找到搭子。

燕云歌叫了壶最便宜的姜茶,目光盯着那二楼雅座的那对主仆,耳朵细听着周身的环境。

大家都在讨论近日雪灾的事情。

几日前,西北发生百年一见的大雪,压垮房屋无数,百姓冻死数千,地方官员顾忌太子即将大婚,自作主张瞒报灾情,若非有灾民冒死连夜回京将天捅破,只怕西北那地人死绝了陛下还被瞒着。

又听一阵,有百姓说陛下今早下令,宮中从皇后开始,缩减用度一半,所有皇子、妃嫔也必须比照着来,调集出银子全力支援救助西北的雪灾。此令一出,京中上行下效,无不皆从。

“当今陛下仁义,有这样的陛下可真是我们百姓的福气。”

燕云歌嗤笑了一声,皇帝不过是手指缝里漏一点,节省的还是妻儿身上,也没让百官出来乐捐,算哪门子仁义。

她再看那对主仆,她对这位司徒三公子实在好奇,身怀富可敌国的财富,又拥有惊世美貌,连帽遮掩下仅露出的下颌的肌肤还胜外头的绒雪三分,本该遗世独立之人,却身处市井的一角,喝着粗茶耳听八方。

丫鬟随身带着的夜光剔透玉莹杯,以她有限的见识,那个杯子买下整座茶楼都够。

此时,杯子后方那极为好看的嘴角在听到百姓对陛下的歌颂时,慢慢上扬,无声地呵笑出两个字。

愚民。

燕云歌意外了一瞬。

他说这群大唱赞歌的百姓是愚民。

燕云歌微微一笑,皇城脚下,他一天子门生当真敢说。

“这哪是今天的消息,前几天步军都指挥就因生活荒婬 、腐败奢靡被人一举告到御史台丢了乌纱,从五品的官位说没就没了,现下城里半大不小的官都在托人置办旧衣物、旧家具,唯恐在这节骨眼被人抓到错处,惹陛下不喜……”

燕云歌还要听,那头清贵无双的身影在丫鬟的搀扶下,如来时无声,去时无影。

她犹豫着,不知是否还要跟上。

她到底还是跟了上去。

“姑娘哪里去!”

“你怎么在这?”燕云歌惊讶地看着来人,眼见那对主仆的马车走远,心里直呼可惜。

段锦离当真怒极了,逼得自己将火压下去,若无其事地回道:“看人吃饭的买卖,自然是哪里人多,小生就往哪里去。倒是姑娘怎么会出现在此处?”

燕云歌目光闪烁,莫名地有点心虚,“我闲来无事,到处走走。你呢?这么冷的天还出来摆摊?”

前头,马车深一脚浅一脚的陷入雪里,马车里小丫鬟惊慌的声音传来。

燕云歌正要看去,段锦离高大的身躯往前一挡,招来车夫,就将人往自己马车里塞。他的目光逼人,声音冷到能与这片片雪花相较,“姑娘只管继续胡诌,且看我信不信。”

燕云歌还没来得及惊讶马车的宽敞,听到这话,直皱眉道:“你有话说话,隂 阳怪气什么。”

段锦离脸se 铁青,前日她的温情酌意还言犹在耳,今日就敢将眼珠子放其他男子身上溜达,而且是谁不好,她偏选了这么个人物……

他气息难平,讥诮说道:“小生若没出现,只怕姑娘眼珠子都要贴上那马车跟着走了,不过两天没看住,你就又勾搭上一个!”

燕云歌这才听出端倪来,顿是哭笑不得,“你这酸醋吃的没道理,我可连那人正脸都没瞧见。”她便是真瞧上,也会因那孱弱的身子骨而退步。她从来只喜欢乖巧听话的,除了好控制,也因她懒得费心思。

这话自然是不能与书生说的,她摇头叹气从袖子里翻出一双冻到发紫的手,搁在马车上的炭盆前取暖,又拿眼睛光明正大瞧他,眉飞se 舞地自夸道,“慢说我是个眼高于顶的,真当我什么人都沾惹?凭他颜se 再好,哪及你我心灵相通重要?再说了,我自己就长得不差,肖想他的干嘛。”

段锦离冷眼看她,燕云歌更为坦荡地回看,大有你爱信不信的架势。段锦离神se 缓下来,没好气地骂了句,“厚颜无耻,”很快又补了一句,“没脸没皮。”

“话都让你说了……”燕云歌忍不住要叫屈,没想到连打了几个喷嚏。

段锦离皱眉避开她喷出的吐沫星子,抬手用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只觉触手冰凉,跟摸冰块似的,不快道:“你是在路上走了多久将自己冻成这样?”

燕云歌没好意思说自己跟马车走了一路,揉着鼻子道:“我这身子骨一向不堪,刚才在里头喝了姜茶好很多了。”

他瞪着她,气她既知不堪还要逞强,当下做了决定,“寻常姜茶对你没用,今日去我那,晚上我为你准备一贴药浴驱寒。”

他语气自然随意,若非眼神一点飘忽,燕云歌差点都要信了。

她歇了夜探那位司徒公子的打算,将手摸过去。

“书生……要驱寒何必等到晚上……”

段锦离眉心捎拢,隐有薄怒的目光生生瞪地那手缩了回去。

燕云歌喷嚏打个不停,揉着鼻子心想晚上就晚上,这会子天冷,她也没勇气真在马车里做什么。

她老实了半晌,那头坐等不来她的回应,气不过又吐了一句:

“无胆匪类。”

“畏首畏尾!”

……

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出自苏轼的《自题金山画像》

天气稍寒吾不出,氍毹分坐与郎奴。化用了刘仲尹的《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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