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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7章 杀罗(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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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好几次,我看到他在忙得要死的时候,他儿子跑过去烦他,他不得不一边炒菜,一边低下头给自己儿子说点什么。当时,他的那种表情,那种有些着急,有些无奈,却又带着更多满足和幸福的表情,都在千真万确地提醒着我,罗佬确实变了,完完全全变了。

眼前这个满身油污的厨子,绝不再是当初那个满身戾气拿着杀猪刀在武昇身上狂劈一刀又一刀的罗佬,也不再是端着手枪,抬着下巴嚣张狠毒盯着我的罗佬。

他变成了一个谦卑、和气、平凡到有些平庸的中年男人。

我的禸 心陷入了一种莫大的挣扎之中。

仇人明明就在眼前,但却又的的确确仿佛不再是他,我该怎么办?

尤其是每晚看到那个小男孩被罗佬在腰间系根绳子捆在摊子边,我就会想起小的时候,外婆因为太忙,没有时间照看我,也喜欢把我捆在屋外电线杆上的事情来。

这些年来,无数个夜晚,我都会在噩梦中惊醒,我从来没有忘记过对罗佬的恨,我无时无刻不想着报仇。

可当这一切真的到来了,却让我深受折磨。

就在我被这种折磨弄得寝食难安,六神无主,几乎快要放弃找罗佬报仇的时候,第四天晚上,却发生了一件很小的事情,再次将故事拉回了原来的轨迹之上。

寨上的确是个相当复杂的地方。

贩毒、偷窃、入室抢劫、打架斗殴层出不穷,我们在那里前后待了一个多星期,就亲眼见到过两次骑摩托当街抢劫。

经过我和地儿的刻意打听,几天之后,我们大概摸清了寨上的情况,当时在寨上有两个最大的帮派,一个是四川帮,一个是贵州帮。

那件事情也就发生在四川帮和罗佬之间。

我和地儿在离罗佬不远处的一家小网吧以每天一百五十元的价格包了两台最靠门的机子,那天,我们同样很早就到了,一直坐在网吧上网,就像前几天一样,并没有发生任何异常的状况,到了凌晨十二点多的时候,我和地儿甚至还准备去稍远的地方吃点东西。

就在我们刚要动身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喧哗之声,从罗佬摊子的方向响了起来,稍一犹豫之后,我们走了过去,混在一大堆看热闹的闲人后面,也看了起来。

罗佬做生意的摊子右边紧靠着一个露天小摊子,卖的是四川乐山麻辣烫。

由于两个摊点摆放的距离实在是太近,加上又没有规范的市场管理制度,彼此间可以说是犬牙交错,客人很难分清是哪家的。

所以,开始有一桌食客在罗佬这边吃饭的时候,不知道的情况下搬了隔壁摊子上的两把凳子。

然后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摊子的夫妻二人就和罗佬吵了起来,摔桌打椅的,样子非常嚣张。

在彼此争吵的过程中,我看到那个女人首先跑上去推了罗佬一把,罗佬并没有还手,而是低三下四地不停说着好话。

可那个女人却没有罢休的意思,还要继续厮打,罗佬的老婆终于看不下去,跑上前也推了那个女人一下。

顿时一下就闹开了,那个女人一边大骂,一边掏出手机打起了电话。

大概十来分钟不到的样子,七八个或者打着赤膊,或者染着头发,或者穿着暴露的男女就从我们身边走了过去,这帮人刚出现在罗佬的摊子前面,隔壁摊的那个女人立马就像是打了鸡血般跳了起来,二话不说,一个箭步冲到罗佬跟前,指着鼻子就开始破口大骂。

那帮人也不多话,先是七手八脚地掀翻了罗佬的几张桌椅,其中一个领头模样的黄毛仔非常嚣张地走到罗佬跟前说了几句什么,罗佬一脸通红,并没有答话,只是直着脑袋犟在那里,他的老婆在身后不断拉扯着他。

然后,那伙人就突然动了手,黄毛一脚把罗佬踢在地上,一伙人扑过去就打。

那帮人大概只是想教训教训而已,下手其实并不重,整个过程也相当快,不痛不痒地踢了罗佬几脚之后,就放手让他站了起来,开始说话的那个黄毛再次伸出一只手指着罗佬,凶了几句,就走了。

浑身狼狈不堪的罗佬先是呆呆站在原地,一瞬不瞬地对着那帮人离去的背影看了半晌,然后蹲下去,抱了抱吓得大哭的儿子,直到儿子渐渐安静,他再一个人慢慢走到摊子旁边,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动不动的。好半天之后,罗佬猛地一下抬起头来,望着旁边的摊主,突然伸手提起砧板上的那把菜刀,身子一动,就要往前走,却被自己老婆死死一把拦腰抱住。

就在那一霎,我看到了罗佬的眼神。

凶狠,决绝,暴戾!

一如当年,那个端枪指着我的罗佬,那个把武昇砍翻在地的罗佬,那个刀头舔血眉头不皱的罗佬,那个让我心惊胆战,后怕了整整三年的罗佬!

于是,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又一次错了。

罗佬,还是罗佬。

三岁定八十,原来,人真的不会变。

自从几天前,第一眼见到罗佬如今的境遇之后,原本一心要为武昇报仇的地儿就表现出了极度的反常。他不再像平素般一天到晚嘻嘻哈哈,整日都是一副少言寡语,若有所思的样子,我如果不说,他也从不主动谈起办罗佬的这件事。

尤其是那一晚,当我们亲眼目睹罗佬被四川帮欺负的时候,我隐隐觉得地儿很激动,似乎有好几次都想冲上去替罗佬出头。虽然他最终并没有那么做,甚至都没有表现出丝毫这种想法,但是二十多年生死与共的兄弟,我又岂会一点都看不出来。

那天回宾馆的路上,有好几次,我都意识到地儿想要开口和我谈些什么,但是每次话到嘴边,却缩了回去。

其实,我明白,他想要说的是什么;我也明白,他不说的原因又是什么。

我,又何尝不是一样。

所以,这几天来,我始终都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好像自己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有些时候,生活就像是一枚铁钩,吐不出口,就只能咽下心头,有些话,终归还是不说穿的好。

可是,不管我们两人如何小心翼翼地回避着,当我经过一番仔细权衡,终于狠下心,做出了依原计划办掉罗佬的最终决定之后,我和地儿的分歧,还是不可避免地爆发了出来。

目睹罗佬受辱的当天晚上,我们回到宾馆,洗完澡后,重重心事之下,谁也睡不着,就躺在各自的床上看起了电视。

我记得,当时看的是广东一家电视台,里面刚好播放了一则新闻,是说城管在驱赶小摊小贩的时候,暴力执法,动手打人。里面居然还播放了那些一无所有、束手无措的小摊贩在镜头前悲惨哭泣的样子,其中一个卖早点的老头,坐在被砸坏的摊子前无言望着镜头的场面尤其让人心酸。

正当我对广东电视台为什么敢播放这些在我们省绝对看不到的民生新闻而感到万分奇怪的时候,地儿终于捅破了那层纸。

他斜斜地半靠在床头,眼睛直直盯着前面的电视机,望都没有望向我,好似有些无意地突然说了一句:

“这些卵城管比他妈的流子打群架还嚣张些啊,狗仗人势!哎,这些做小生意的人日子也不好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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